宜華殿內，滿堂愕然，莫筱染亦是瞠目結舌，完全不明白“雲龐”究竟想做些什麽。

眾人皆是無言，終是端木宸開口道：“你究竟何人，為何冒充醫仙，又為何如此以毒害人，構陷國母！”

“雲龐”道：“草民本姓尚，名太義，家中曾做草藥生意，早年間戰亂，草民便逃進了南疆地域，在巫族生活了十多年，因為偷學蠱術，被巫族人發現，這才又逃回了中原。草民久居山間，早已不知眼下年月，更是故土難尋，而如今已經是大昭朝的天下，草民沒有身份憑證，無法謀求生計，只得放蠱害人，再去救治混個日子。後來，草民輾轉至京城，一次害人之時被陳大人發現，邀進府中，草民才算有了個棲身之所。月前，陳大人請草民喝酒談天，談起幾個月前選秀之事。只因陳家小姐生了病，未能參加這次選秀，宮中的馨妃娘娘一直不受寵，陳大人憂心如此下去，陳家地位遲早不穩，再者，又適逢貴太妃娘娘被禁足，陳家地位岌岌可危，陳大人便找來草民，想讓草民幫忙。草民一時困惑，不知陳大人所謂何意，之後陳大人便將此計慢慢告之草民。”

雲龐、此時應叫尚太義，他微微一緩，這才道：“草民初遇陳大人時，就是用的那‘陽睡蠱’在害人，陳大人之所以收留草民，也是看中了草民這‘陽睡蠱’不傷人性命，又嫌少人能解。草民感念陳大人活命之恩，即刻獻出‘陰陽睡蠱’，陳大人先行讓人送‘陽睡蠱’入宮，讓貴太妃娘娘服下，再送陳家小姐入宮，以求得皇上能夠收陳小姐入宮。草民本以為到此即可了，沒想到事情與陳大人所說完全不同，後幾日，皇上發布告示廣招名醫為貴太妃治病，陳大人便讓草民假冒醫仙進宮，且要依他的計劃揭露皇後娘娘的身世，再用那冤魂之說，全力煽動朝臣皇上廢後。但見皇上並未立刻廢後，陳大人便又讓家中人四處給孕婦下‘陽睡蠱’，再讓草民去醫治，言語中暗示也是皇後娘娘所為，一切只為逼皇上廢除皇後。”

濤濤之言說罷，殿堂之中安靜的掉顆針也聽得清，尤其是那些朝臣們。除了印丞相筆直的站著，就只有沈太傅的腰桿子也直著的了。其餘人等，個個埋著腦袋，像是有個地縫都能爭著往裏鉆似得。

這個所謂的尚太義說的話，莫筱染是一個字都不信的，但他又說的合情合理，從邏輯上講，還真是挑不出毛病來。看來要撬開他的嘴，還是需要知道他的秘密才行了。

莫筱染想著，這才道：“既如此，本宮問你，那日殿中，本宮身上的鬼影又是怎麽回事？”

人總是會有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，她被人看做厲鬼纏身的時候，哪怕辯解的再有理有據也不會有人相信，所以那時人後行動、人前安靜是為上策。眼下眾人已然明白她是被冤枉的了，此時再去探究一些原委，效果就不同了。

這鬼影之事尚太義根本未提，朝臣們可能一時也想不起，但莫筱染可記得清清楚楚，這事情必須說個明白，否則事後再有人拿此事說三道四，就不是一句兩句能擺平的了。

尚太義忽然擡頭瞟了莫筱染一眼，似乎是沒想到她能提起這個問題一樣。再次俯首，頓了頓才道：“回娘娘，那也是草民在巫族學的小把戲，火裏有東西，誰在裏面，誰的身上都能跑出那東西。”

這話聽著也有些敷衍，但是也足夠了。這事牽扯朝臣，再多的情況就不能多問了，莫筱染住了口，便聽端木宸出聲道：“京府尹何在？”

朝臣中，一人出列，朗聲而道：“臣在。”

莫筱染一驚——這不是那個娃娃臉的雲侍郎嗎？也沒剛才一直沒有註意到。得了一個榜眼，倒是直接成了正三品的京府尹了。比起那個掛著正二品的雲家國公府，有實權的他可是有前途多了。

端木宸道：“雲翰，朕命你即刻收押假醫仙，緝捕陳家上下人等，務必盡快查清此事。”

“臣遵旨！”雲翰接旨，有禦林軍上前帶起假醫仙走到雲翰身側，雲翰這才退後三步，轉身帶著假醫仙離開。

端木宸看了看殿中，道：“陳梓瑩，你可知罪。”

陳梓瑩微微一顫，道：“臣、臣女知罪……”

端木宸一使眼，蘇德便差使宮女上前，架起無力的陳梓瑩，往偏側的門去了。

莫筱染一晃眼，立時一楞——陳梓瑩起來的那一刻，偷偷看向了貴太妃，唇角似乎微微地上揚著……

她是在笑嗎？可是為什麽？

“貴太妃？”

端木宸的聲音打斷了莫筱染的驚疑，只好先看著殿內的事情。

“你可還有什麽話要說？”

貴太妃意外的沒有再辯解什麽，只道：“皇上要罰便罰，本宮認了就是，只是這是嵩兒一概不知，還請皇上莫要借此牽連於他。”

逍遙王上前半步，道：“母妃？！”

“嵩兒！”貴太妃擡眼看他，道，“是母妃一時糊塗，與你無關，你也是一片孝心，才會與那假醫仙來往過甚，相信皇上不會因此怪罪於你。好了，母妃罪有應得，你不必再多說了。”

逍遙王立刻停在原地。

端木宸道：“來人，送貴太妃回宮在此事明朗之前，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永安宮，違者立斬。逍遙王也回府歇息吧，近日勞累，就在府中好好休息一段時間，待事情結束，自會給你一個交代。”

宮女們上前，攙扶著貴太妃離去。逍遙王一直看著她離開，這才垂首行禮，道：“臣弟遵旨。”

端木宸一頷首，道：“好了，眾愛卿都回去罷。有事明日朝堂再議不遲。”

眾人立刻行禮謝恩，端木宸站起身，轉來道：“母後，璃兒，先回去吧。”

慈嫻道：“好好，哀家要好好跟璃兒說說話，最近可把哀家給憋壞了。”

莫筱染聽著也是好笑，跟著慈嫻起身，準備回去。就在轉身的一瞬間，莫筱染突然微微一顫，下意識地轉眼看去——殿堂之下，端木嵩仍是拱手行禮的姿勢，卻是擡眼看了過來。那眼神怨毒冰冷，似是將她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恨意一般。

看清了冷意的來源，莫筱染反而不懼了，對著逍遙王微微勾起嘴角，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之意。不再看他眼底越發狂怒的恨意，莫筱染回過頭，與慈嫻親昵地攙扶著，一同出了宜華殿。

前些日子禁足了許久，慈嫻自然不會放過莫筱染，抓著她夫妻二人就回了長樂宮。不曾想，秀才也被鈺竹抱了過來了。

這倒也好，三代人齊聚，難得溫馨。秀才在屋裏撒著歡兒，慈嫻就開始開始詢問莫筱染肚子裏的情況，若不是外面有人來了，估計她非得穿過這厚實的冬衣，摸一把自己的肚子。

來人是聞人枯與印丞相，稍稍見禮後各自入坐。

剛一落座，聞人枯便道：“皇後娘娘，有一事老夫想請教。”

莫筱染道：“舅爺爺直說就是了，說請教我可不敢。”

眾人一陣輕笑，聞人枯自懷中掏出一信箋來，道：“皇後娘娘，這是你的師傅留給你的？”

莫筱染睜眼一看，原來是鬼叔用她手寫的信箋，不免驚道：“您不是已經燒了嗎？！”莫非包明德騙她？

聞人枯一笑，道：“老夫使了個障眼法，騙了包公公而已。”

原來如此，莫筱染道：“舅爺爺留著它做什麽？”那邊還未回話，鬼叔就嘚瑟道：“一定是本大爺的字太好了，老家夥舍不得燒。”

莫筱染一頭黑線，懶得理他，聽著聞人枯道：“啊，老夫覺得令師是不世鬼才之輩，故才留下此物。不知令師今在何處，可願一見？”

“聽見沒，人家可沒誇你的字。”莫筱染忙不疊地對著鬼叔說著，一面口裏回應聞人枯道：“師傅的確很鬼，素來就不願在人前現身，除非他來找我，否則我是找不到他的。而且，師傅也不與人接觸，所以恐怕沒有辦法讓他出來。”她雖然只在慈嫻面前與聞人枯的信裏提起過這個不存在的師傅，但猜都不用猜，端木宸和印丞相肯定也知道，所以此時回著話，也不覺得有什麽不穩妥。

鬼叔道：“什麽叫很‘鬼’？”

莫筱染道：“怎麽，你這鬼差難道不夠‘鬼’嗎？”

鬼叔一時無語，聞人枯已是一笑，道：“無妨，自古能人異士多少都有些古怪脾氣，只可惜老夫是無緣一見了。不過好在娘娘沒有跟令師學習書法，不然，可就造不出那一帖的好字了。”

莫筱染忍住笑意，道：“師傅的確不拘一格，舅爺爺見笑了。”

鬼叔道：“要不我還是讓他來見見我吧，少個幾十年的陽壽並沒有什麽太大影響的。”

“鬼差大爺，您冷靜啊。”陽壽少一天都不行吧，還幾十年也沒關系，也是真氣了。莫筱染使勁控制著自己面上的神色，一面寬慰道：“鬼叔——沙華、沙華大神，想想曼珠，曼珠哦。”

鬼叔的氣勢消了消，莫筱染也看著聞人枯將那信箋折了起來，道：“既如此，此信還是銷毀了吧。”說著掏出火折子，直接燒了。宮女趕緊送上金盆，聞人枯順手扔了進去，待到信紙在眼底都燒盡了，才讓人端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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